名人故事:鲁迅与茶

内容来源: 茶道道 2024-09-20 08:45:08
文章导读

幼年,抄《茶经》,吃饭喝茶

鲁迅的家乡绍兴一直是产茶重镇,饮茶传统自不待言。历史上,绍兴多产绿茶。唐代陆羽撰写《茶经》,谈到茶叶产地时,就说过浙东茶区“以越州上”。越州即今绍兴市,茶叶自古就是此地的重要经济作物,是贫苦山民们的生活来源。1935年,据调查,绍兴有茶园21850亩,次年增加到 29530亩。

民国期间,绍茶一般年采两次:头茶,在立夏前后,不论老小,一扫而光.;约过 40天,再采二茶,称“洗蓬”,全赖妇女手工。旺采时,茶农多雇外地女工,视路远近,分包采、请饭两种,按斤计酬。

鲜叶采摘后,初制一般由农户手工完成,比如制作以珠茶,要经过杀青、揉捻、干燥 3个过程。其中干燥环节,又有 4道程序。成品大致分为出口和内销两大类。出口茶经过初制后,还须经过“茶栈”精制,才能出口到国外:

绍兴城内水路四通八达,茶、酒皆有名。

茶栈有土洋两种形式:洋庄,俗称大栈,与外地洋行联系密切,资金比较充裕,选料认真,加工精细,一季可精制 500 ~ 600担,花色品种较多。王坛陶星桥,珠茶分为丁、正、蚕、中、可、副、禾、麻、头圆、二圆、三圆 11种;条茶分为珍眉、针眉、秀眉、迎春 4种,规格要求较高。土庄,俗称小栈,资金不足,设备简陋,品种不多,常向茶户赊购毛茶,原料不计优劣,一季只产 200.~.300担。

绍兴名茶中,平水珠茶“始于明末清初,原名玉珠,谓由天台山寺僧精心创制,此茶外形浑圆绿润,身骨重实,清香浓郁,经久耐泡”,是鲁迅的最爱。五口通商之后,此茶从上海转道出口欧美,被誉为“绿色珍珠”,是当时大宗出口的绿茶。其时,绍兴府辖山阴、会稽、诸暨、萧山、余姚、上虞、嵊县、新昌 8县。鲁迅出生在会稽县,平水是该县的管辖地。在鲁迅的童年时期(1883 -1894),平水珠茶最高出口量为 20万担(10000吨),为清代平水珠茶的全盛时代。

1911年,鲁迅 30岁,平水依旧是茶叶集散地。8县产茶量合计1220万斤,其中会稽县产茶 360万斤。

平水绿茶为绍出产大宗。查平水地属会邑,其所收之茶赅括八县,且远及于杭州之四乡,而以平水名者,总汇之处,出口之地也。每岁所出丰歉不同,平均计之,销于外洋者约 20万箱左右,共计 880万斤,销于本国者约 180万斤。此外,由各茶号拣出之茶梗,筛出之茶片、茶末,约 140万斤,三项合计 1220万斤,其间收由嵊县者约去十分之四,收由山阴、上虞、诸暨、新昌、余姚者约去十分之三,其收由会邑本山者仅十分之三,计 360万斤。

1919年,平水珠茶出口量 16.8万担,计 8400吨;1920年,出口 11.3万箱;1930年,出口量达到 24万箱。鲁迅去世的 1936年,出口量约 19.93万箱,计 4982吨。

茶馆是内销绍兴茶的重要场所。1912年,“绍兴茶肆林立”,至 1936年,茶肆数量达 206家。适庐茶室、第一楼、天香阁、越明茶室是典型代表。它们是绍兴人打发时间、谈生意、玩乐的重要场所。时人发生纠纷,也像川人一样去茶室进行调解,谓之“吃品茶”(川人谓“吃讲茶”)。在陈设差一些的小型茶馆中,每碗茶 3枚铜板,消费者多是底层民众、市民与小商贩。在周作人的记忆中,那个时代,在绍兴开茶馆的,多是胡适的徽州老乡。民国时期,这些外乡人一样要上税,交“茶碗捐”。

鲁迅喜欢喝茶,外因是当地浓厚的茶风俗和饮食习惯,内因是生活在大家庭中从小养成的生活习惯,跟汪曾祺一样,算是家传。周作人回忆说:“同是在一个城里或乡里,饮食的方式往往随人家而有差异,不必说是隔县了。即如兴房(豫才哥弟这一房)旧例,一面起早煮饭,一面也在烧水泡茶,所以在吃早饭之前就随便有茶水可吃,但是往安桥头鲁家去做客,就不大方便,因为那里早晨没有茶吃,大概是要煮了饭之后再来烧水的。”

茶从小伴随着鲁迅成长,又随他辗转于杭州、南京、东京、北京、厦门、广州、上海等大城市,成为他的日常必需品。鲁迅从小就养成了抄书的习惯,并特别关注植物学方面的知识。在杭州教书(1910)时,他“经常和讲植物学的日本教员一起带领学生到孤山、葛岭、北高峰、钱塘一带采集植物标本”,他晚年在上海,还多次让内山完造代为搜求这类书籍。

鲜为人知的是,白话小说开山祖师鲁迅 10岁时,还抄写过茶圣陆羽的《茶经》。清中期至民国初的《茶经》只是简单重印以前的版本。从时间上看,他抄写的是清代吴其濬《植物名实图长编》一书中的《茶经》,为丛书本。

求学期间,经常泡茶馆

鲁迅前往南京求学期间(1898 -1901),是张恨水观察下的南京茶馆的常客。张恨水对南京夫子庙、奇芳阁的饮茶生活非常熟悉,他的描述将我们也带入了当时的场景:

四方一张桌子,漆是剥落了,甚至中间还有一条缝呢。桌上有的是茶碗碟子,瓜子壳,花生皮,烟卷头,茶叶渣,那没关系。过来一位茶博士,风卷残云,把这些东西搬了走,肩上抽下一条抹布,立刻将桌面扫荡干净。他左手抱了一叠茶碗,还连盖带茶托,右手提了一把大锡壶来。碗分散在各人面前,开水冲下碗去,一阵热气,送进一阵茶香,立刻将碗盖上,这是趣味的开始。

当公务员,雅好茶座

1912年,鲁迅到北京教育部任职,前后当了十几年公务员(1912.-.1926秋)。他的日常生活就是买茶、喝茶、买书、抄书、淘拓片、买零食、参加宴会。上班时,他有午睡的习惯,睡醒后,通常会起身去水房洗把脸,把残茶倒掉,重新泡上一杯新茶。鲁迅很享受这样惬意的喝茶时光。除此之外,茶话会是鲁迅不得不面对的日常生活。

茶话会是一个传统,也是一种重要的社交礼仪活动,有人认为,这是对传统礼仪成功改革的典范。其实,从源头来看,它是从茶俗演变而来。唐代,新茶采制之后,佛门有“禅庭一雨后,莲界万花中。时节流芳暮,人天此会同”的例会;文人们常以茶会友,常饮茶清谈,交流思想,增进情感。旧时商人在固定茶楼上谈生意,也举行茶话会。

后来演变为社交性集会,适应面和使用阶层更加广泛。其中,以国家级茶话会和招待外宾的茶话会的程式设计最为严谨,流程也相对固定。

如今,在某些单位工作或经常看新闻的人,对“茶话会”这词再熟悉不过了。他们不是经常开茶话会,就是经常看别人开茶话会,比如年终总结、学术讨论、文艺座谈、招待外宾、新年团拜,凡春节、新年、国庆节、中秋节等重要节日,开个茶话会是再自然不过的事。大伙儿聚一聚,喝喝茶,聊一聊,谈一谈,感情增加了,思想也交流了,一团和气,其乐融融。

鲁迅在教育部当公务员时,经常参加单位组织的茶话会。这是工作需要,他本人却很不爽。倒不是茶好不好喝的问题,他是对那些“官老爷”的态度和谈话内容没质量而不高兴。工作之外,以 1924年为例,他的买茶、饮茶生活如下:

一月十七日,“往鼎香村买茶叶二斤,每斤一元”;

二月二十三日,“买茗一斤,一元”;

四月一日,“买茗一斤,一元”;

四月十三日,“上午至中央公园四宜轩。遇玄同,遂茗谈至晚归”;

五月二日,“下午往中央公园饮茗,并观中日绘画展览会”;

五月六日,“晚买茗一斤,一元;

酒酿一盆,一角”;

五月八日,“晚孙伏园来部,即同至中央公园饮茗”;

五月十一日,“往晨报馆访孙伏园,坐至下午,同往公园啜茗,

遇邓以蛰、李宗武诸君,谈良久,逮夜乃归”;

五月十六日,“往中央公园饮茗,食馒首”;

五月二十三日,“往中央公园饮茗并食馒首”;

五月二十六日,“上午季市见访并赠花瓶一事,茶具一副六事”;

五月三十日,“遇许钦文,邀之至中央公园饮茗”;

五月三十一日,“下午往鼎香村买茗二斤,二元”;

七月十八日,“同李济之、夏浮筠、孙伏园阅市一周,又往公园饮茗。”

今北京中山公园,是中国第一座公园,建于 1914年,“因地当九衢之中,名曰中央公园”,后来,孙中山先生在北京去世,为了纪念他,在 1925年改名为中山公园。“其东建来今雨轩及投壶亭。”轩名是当时的北洋政府内务总长朱启钤确定的,出自杜甫的《秋述》,匾额是总统徐世昌题写的。“来今雨轩”原本计划作俱乐部,后来改为餐馆,并经营茶座,承租的老板换过好几茬。“来今雨轩”,本就是要大家欢聚一堂之意。

中山公园最热闹的茶座有三家:春明馆、长美轩、斯柏馨。敏锐的观察者发现,常去春明馆的多是旧派人物,常去斯柏馨的是新派人物,常去长美轩的两种人都有,它是三家中生意最好的茶座。中山公园设有董事会管理,常去茶座的人因此有了“公园董事”的雅号。像鲁迅、胡适、林语堂、林徽因、张恨水、顾颉刚、叶圣陶、茅盾、萧乾、郑振铎等文化名流都来过这里,吃饭、饮茶、写书、译书、创立社团和研究会。

这三个茶座,大家都喜欢它的,除了上面所说的理由外,还有两个附带的好处,第一是“看人”:它们中间的马路,乃前后门来往的人必经要道,你若是“将身儿坐在大道旁”的茶桌上,你可以学佛祖爷睁开慧眼静观世变;看见人世间一切的男男女女,形形色色,以及村的俏的,老的少的,她们(或他们)都要上你的“眼税”,四川的俗话叫做“堵水口子”,就是这个意思。第二是“会人”:在公园里会人,似乎讲不通,但是有些人自己不愿意去会他,而事实上又非会他不可,这只好留为公园里会的人了。大家在公园无意的碰面,既免除去拜会他的麻烦,同时事情也可以办好。一举两全,这是公园茶座最大的效用。

无论喜欢不喜欢,想会不想会,鲁迅都在中山公园的茶座会了不少人。茶座之外,鲁迅也在居所请人喝茶。

有一年,陈寅恪前去拜访住在北京绍兴会馆的鲁迅,两人一杯清茶在手,畅谈学问。其实鲁迅跟陈的兄长陈师曾关系更密切,在鲁迅日记中也有记载,两人不仅同去买书,陈师曾还替他刻过很多印章。鲁迅一生骂过很多人,却没有骂过陈氏兄弟和他们的舅舅俞明震,正是这位当年南京学堂总办把他带到日本留学的。同船人中包括年幼的陈寅恪和他的两个哥哥。

跟鲁迅一起切磋学问的还有他的同乡兼同学钱玄同。鲁是钱眼中的“烟鬼”,钱是鲁眼中的“爬翁”。鲁迅的《狂人日记》,就是钱蹭茶、催稿的成果。蔡元培是长者,也是鲁迅的同乡,喝茶之余,帮他解决了就业饭碗的问题。鲁迅去世后,还帮忙张罗葬礼和出版鲁迅全集。章太炎是鲁迅的老师,两人不仅一起喝茶,还一起喝酒,章太炎坐牢时,鲁迅还带着自己心爱的零食沙琪玛去看过他。

许寿裳与鲁迅好了一辈子,两人经常在一起吃喝玩乐,互相帮忙,互相打气,是真正的同乡同学加兄弟,他也是鲁迅最信任的人。学生孙伏园很懂得鲁迅的心思,经常泡家乡茶给先生喝,为了维护鲁迅,他还动手打过人(没打中)。郁达夫也与鲁迅交好,抽烟、吃饭、喝酒、饮茶,那都不是事儿,他还成功调解过鲁迅与书商李小峰的紧张关系。

正是在北京当公务员、在各大学授课期间,许广平进入鲁迅的生活。跟巴金的夫人萧珊一样,许也是一位功夫茶高手。后来,他在广州迎接鲁迅时,还表演过潮汕功夫茶。这套泡茶方法,林语堂曾经形象地描述过:

茶炉大都置在窗前,用硬炭生火。主人很郑重地扇着炉火,注视着水壶中的热气。他用一个茶盘,很整齐地装着一个小泥茶壶和四个比咖啡杯小一些的茶杯。再将贮茶叶的锡罐安放在茶盘的旁边,随口和来客谈着天,但并不忘了手中所应做的事。他时时顾着炉火,等到水壶中渐发沸声后,他就立在炉前不再离开,更加用力地扇火,还不时要揭开壶盖望一望。那时壶底已有小泡,名为“鱼眼”或“蟹沫”,这就是“初滚”。他重新盖上壶盖,再扇上几遍,壶中的沸声渐大,水面也渐起泡,这名为“二滚”。这时已有热气从壶口喷出来,主人也就格外地注意。到将届“三滚”,壶水已经沸透之时,他就提起水壶,将小泥壶里外一浇,赶紧将茶叶加入泥壶,泡出茶来。

潮汕功夫茶中,玉书煨(烧开水的壶)、潮汕炉(烧开水用的火炉)、孟臣罐(泡茶的茶壶)、若琛瓯(即品茶杯),这些茶具都是必不可少的宝贝,具体过程包括“关公巡城”、“韩信点兵”等九个步骤,也有简化为七八个步骤,或加至十几个步骤的。习惯喝绿茶的鲁迅喝不惯功夫茶,却喜欢去广州的茶馆。此地的茶馆重心是茶点,按崔显昌的观察,重点是点心,不在茶。在广州短暂停留的几个月时间,鲁迅去过十几家茶馆,如北园、陆园、拱北、陶居等,郁达夫在广州期间,也是这些地方的常客,巴金也去过其中几处。鲁迅对当地茶的印象也好,在日记中坦言“广州的茶清香可口,一杯在手,可以和朋友作半日谈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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